印度：没有美国的命 却有美国的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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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：随水  

来源：随水文存

作者简介：人文摄影师，专注印度社会文化、喜马拉雅传统文化等主题。自2012年起深入印度社会拍摄专题，驻地印度田野调查。2018年迎娶印度拉达克姑娘为妻，目前定居南印度。

印度确诊人数日前突破一百万，实现了一个小“目标”。不少人来关心身在印度的我，我就再来讲讲最近的一些情况和想法吧。 

上次那篇关于疫情的印度日记我就说印度已经结束了，事实也确实如此。前两天上街买东西，大半人都不戴口罩，戴口罩的人也多半把口罩戴在下巴上，一副放飞自我的姿态。特别是那些在我看来属于高危人群的店主们，大都毫无防护，政府规定的社交距离也基本没人严格遵守。这几天印度有些地方政府宣布重新封锁，然而只是装装样子的“有条件封锁”，比方说晚上八点之后宵禁，或者周日封锁一天——全印度只有 1000 人确诊的时候，那么严格的封锁都没有奏效，又怎么可能指望在累计 100 万人确诊的情况下还能通过老办法解决问题呢？我也不知道这些封锁措施的意义何在。

总之，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从前。

高温天气虽然干不掉病毒，但对病毒的传播大概还是有抑制作用的。有些国家爆发如井喷，印度却像是在烧香，不缓不急也不灭。按照现在慢吞吞的传播速度，以印度 14 亿潜在宿主的储备量，可能几年内都结束不了。而印度疫情不结束，就意味着这场“世界大战”不会结束。

今天看到一篇文章，说那些得过新冠的人，过一段时间体内抗体就会消失，这意味着就算有了免疫力，可能也只管一段时间；又说这个病毒在不断变异，这意味着说不定永远制造不出疫苗。这些说法究竟是真是假，本人无可奉告，如今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“不确定”，也不确定这种“不确定”还需要多久才会结束。

我目前在印度的生活大致还算正常，印度的蔬菜等副食品供应以本地种植本地消费为主，不怎么依赖供应链网络，一些农民他们自己就拉着蔬菜跑来小区里面卖。由于整个国家城市化的程度不高，集权程度也不高，让我觉得就算有一天印度中央政府垮了，以村镇为单位印度地方老百姓大概也有办法维持好社会秩序——他们千百年来都是通过村委（Panchayat）为单位来管理的。有一种我很喜欢的苏打饼干如今买不到了，这是在印度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咸饼干，无论是超市还是网上都消失了，也不知道这家饼干厂究竟是停工，还是倒闭了。我家附近的一个小超市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开张了，不知道老板是跑路避难了，还是倒闭了。

如果把每一个受疫情影响的人的亲身经历都记录下来，大概会一部堪称史诗的社会档案吧。

疫情刚开始的时候，我觉得自己正在经历历史，而如今则觉得历史已不足以形容今年发生的事情，更像是在经历一场规模空前的社会实验。不同的国家被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实验区域，中国现在是关起门来打地鼠，哪里有疫情冒头就打哪里，随时进入战备状态。

前两天跟邻居聊天，他说你们中国肯定不会这么少的确诊，印度都一百万了，中国至少也得五六十万。我懒得跟他争辩，因为印度人不可能想象得到中国的防控力度，这阵子对北京、乌鲁木齐突发疫情的强力防控，连我在国外看新闻都看得惊呆了。她用这样的逻辑推导别的国家或许没毛病，但中国并不是“别的国家”。

因为在中国每个人都知道：星星之火，可以燎原。一株病毒，就可以感染全国，使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。

 中国疫情爆发的第一个月，真可谓是星火燎原之势

“别的国家”大部分都像印度一样自我放飞，美国果然实现了“美国优先”的口号，把其他国家都远远甩在身后，从一开始的疯狂甩锅，到现在的无锅可甩——那些原本比美国更严重的欧美国家情况都已好转，只有美国依然深陷泥潭，再赖也赖不到中国头上了。

不过呢，既然美国人民能选出一个川普，那就能选出第二个、第三个。不从根本上解决美国普遍的反智问题，一个川普倒下了，还会有千千万万个。美国的反智问题跟印度一样是无解的，因为美国本质上是一个基督新教国家，美国的国家格言是“In God We Trust（我们信仰上帝）”，并且把这句话印在了美元上；美国总统就职宣誓时要把手按在《圣经》上，《独立宣言》和美国宪法也都有着浓厚的圣经背景……归根结底美国这个国家本身建立在《圣经》之上。

有一部反乌托邦的美剧《使女的故事（The Handmaid’s Tale）》，这个剧里面的世界，讲的就是美国作为一个基督新教国家走向宗教极端的一种可能性，剧中的美国变成了一个以圣经教法为国家律法的宗教极端主义国家。当然现实的美国应该永远不会走到那个地步，但它揭示了这个国家以基督新教立国的某种问题。

按照《圣经》对世界的解释，瘟疫是上帝派来惩罚人类的天启四骑士之一，就像战争、饥荒、死亡一样是没有办法被战胜的。美国荣登榜首，也算是顺应天意。这个国家本质跟印度是一样的——建立在宗教信仰上的世俗国家。

印度是“猴版“的美国，美国就是豪华版的印度。——九边

很多人来问我对“印度博主”九边的看法，我觉得他大部分东西都写得很好，读了之后很有启发。他写印度的几篇，网上针对性的辟谣别人已经写了很多。我想说的是，文章的娱乐效果很好，内容有一部分胡编乱造，但比网上其他胡编乱造的印度帖子要客观得多。然而问题在于，其他胡编乱造的文章，没有九边那几篇的影响力大。树大招风，所以就招来了不少人的口诛笔伐，使他几乎成了印度圈子里的公敌。其实，现在这个快餐文化的社会状态下，凡是能出名的，必定是因为有争议。那么多网红，也没哪个比凤姐更出名；那么多非诚勿扰女嘉宾，也没哪个比马诺更出名；那么多印度博主……九边能出名，本身就意味他写的东西必然是有争议的。

对印度比较了解的朋友看了九边的文章后很气愤，但我觉得还是要一分为二客观看待

但九边写的东西值得看看，很大程度上开启民智，总的来说九边让这个网络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更坏。他关于印度的文章虽有一部分胡编乱造哗众取宠，不过也有两句总结得非常到位的金句——1.“印度是‘薛定谔的印度’”；2.“印度营销文本策划是‘猴版’的美国”。

为什么说印度是“猴版”的美国呢？我觉得印度有四个方面跟美国非常相似：1.全民投票的民主制度；2.全民反智的宗教传统；3.对中国长期的敌意；4.称霸世界的野心（对美国来说不是野心，因为已经称霸了，美国现在的野心是维持霸权）。

前三点不展开讲了，以前写的文章里多有论述，大家也很容易理解，这里就讲一下印度野心的问题。现在印度开国那拨人，如甘地、尼赫鲁等，其实都是长着印度脸的英国人。他们从小接受英式教育，在英国留学生活过。印度独立的时候，尼赫鲁认定了印度将是大英帝国的衣钵传人，早晚要重建起一个称霸亚洲的“大印度帝国”。

猴子进化成人有多难，印度变成“大印度帝国”就有多难。

可问题又来了：印度是个众生平等的泛灵论社会，印度人觉得猴子并不比人网站建设四川差劲啊！当年毗湿奴大神（Lord Vishnu）的化身罗摩（Rama）都多亏猴王哈努曼（Hanuman）的帮助，才打败魔王夺回妻子衣锦还乡当上国王。所以印度人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比英国人差劲，英国人是罗摩，他们至少也是哈努曼，按照我们正常人的思维是无法理解的印度式“蜜汁自信”便是由此而来。

作为“猴版”的美国，印度没有美国的命，却有美国的病。这次疫情印度直接步了美国的后尘，还没控制住就先重启经济。但这个倒也不能完全怪印度，莫迪为了控制疫情也算是用尽了洪荒之力，可印度的经济实在太脆弱了，继续全国封锁下去，经济崩溃死的人可能更多。失业饿肚子的痛苦对印度人民来说是实实在在的，相比之下看不见摸不着的传染病也就无关紧要了。印度重启是为了“肚子经济”，美国喊着要重启则是为了“面子经济”——饿肚子会丢小命，丢面子会丢选票。

而全球疫情爆发以来，很多国家明明已经自顾不暇了，还硬是要抽出空来踩中国两脚，而这里的“很多国家”便是以“猴版美国”和“豪华版印度”为首的。这俩国家“踩中国”的具体事例无须赘述，大家在网上肯定已经看了不少了。

我老婆（笔者的老婆为印度拉达克人）也很关心时事，今天问我为什么英国也抵制中国的 5G 网络了？你们中国到底怎么了？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意识形态竞争。对第一世界国家来说，中国是比当年苏联更可怕的对手，因为不管美苏政府何如对立，美苏人民好歹还读同一本圣经、有同一个上帝，而中国自上而下都压根儿不信上帝圣经那套话。

我告诉她：全世界主流都是民主制度、自由资本主义，如果中国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，经济和科技发展得反而比其他国家更快更好，这是在质疑这些主流国家制度的合理性，甚至会动摇整个西方世界的根本价值观。所以，中国的强大对于世界上主流国家而言是带有“原罪“的——我们花了这么多年等着看你像苏联一样走死胡同搞不下去，证明你是错的；你要是对了，那岂不是就证明我们错了？

新冠刚刚在中国爆发的时候，西方世界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等着看中国出洋相，盼着再来一场足以瓦解一个帝国的“切尔诺贝利事件”。没想到中国很快爬了出来，而他们自己掉沟里了。原本幻想着的中国版“切尔诺贝利”，现实中变成了美国版“切尔诺贝利”。

想象一下假如有一天北朝鲜在政治制度不变的前提下，经济突然变得比南韩还要发达了，南韩人民会怎么想？首先，他们肯定不相信，觉得这里面有猫腻，北朝鲜一定是数据造假；然后，他们会害怕，害怕被北朝鲜统一。而中国在西方眼里，就是这个突然发达起来的“北朝鲜”。因此，一个富强的中国是西方普世价值观和巨大威胁，他们当然要抵制中国了，再忙也要抽空踩中国两脚。 

他们害怕中国，恰恰是因为他们成为不了中国。

印度禁了 59 款中国 APP，看起来好像是以国家安全的名义，实际上这不就是在抄网络封锁的作业吗?中国的防火墙也是以国家安全的名义搞的。印度是不是第一个我不清楚，但已经可以肯定不是最后一个——美国紧接着也想禁TikTok。说好的网络信息自由呢？当然，Twitter搞双标封禁中国账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
印度禁用的 59 个中国 APP，其中只有微信是我平时用的。不知道我们这边山高皇帝远还怎么的，到目前为止我的微信还用得挺正常。德里那边听说已经用不了了，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。

至于抵制中国制造，我也并没看到有什么实质性的举措。印度街上小米专卖店门口依然人头攒动，跑去附近超市一逛，八成的轻工业产品依然是 Made in P.R.C——People’s Republic of China。很典型的印度式小聪明，掩耳盗铃，毕竟就算爱国也不能耽误自己挣钱。

我估计有些中国人都不知道 PRC 是中国

Made in China 的字样依然大大方方地摆在超市里

中国目前的制度，肯定不是最好的，更不是完美的，有很多弊端，可哪个制度又能够完美呢？然而正因为我们知道自己的问题，所以我们会自我警惕，自我修正，设法扬长避短；可民主国家一些人对自己制度比较盲目。

我有个朋友身在法国巴黎，前两天她被一个不认识的法国人道歉，那人对她说：“我对你身为中国人真是感到抱歉。”真把我们中国人当奴隶了不成？由此也可见西方世界对中国的成见有多深。

中国或许注定不可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，他们对中国的情绪之复杂，是我们身为中国人所难以想象和理解的——怀疑、嫉妒、憎恨、害怕、同情……中国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火苗，所有人都以为会这个火苗会在西方民主的大浪潮中熄灭，如今却变成了一股越来越不受他们控制的野火。

我们的毛主席早就说了：星星之火，可以燎原。

这把火企业危机公关什么原则，现在终于开始烧起来了，有些人小心翼翼地在火边寻求温暖，有些人将之视为毁灭的力量，世界为之撕裂。

图文作者：随水